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紅樓王夫人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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紅樓王夫人9

總算忙完了元春省親的事兒, 還未出正月,兩府各處都是一片過年的景象。

東府那邊也擺了戲酒,請人過去賞燈看戲, 不過也就寶玉這樣的閑人有功夫過去。

元春省親回去兩天後, 又派人出來給賈府賞賜t了幾盒子宮中的點心。

看著花樣也很新奇好看, 也更細膩精致一些。

大戶人家的吃食,娛樂排戲, 也體現出主人家的品味,不斷改良才能越來越好, 要不說三代才能積累出一個貴族。

宮廷裏的點心配方,造型方面,也是禦廚歷代積累而成的,自然比別處更精致。

賈家人坐在家中,就能吃到宮中跟皇上貴妃一樣的點心, 真是臉上有光。

元春一次賞的東西並不多,能分得到的自然都是有臉面的主子。

自然不會少了寶玉那裏的,他還特地留了一碗糖蒸酥酪給回家探親的襲人吃。可惜襲人沒吃到,讓告了還鄉又進來看人的奶娘李嬤嬤吃了。

正是大年下的,府中仍然上下熱鬧松散,自賈母以下常聚在一起玩牌,贏幾個小錢取樂。或者看看花燈,放放煙花。

賈環在薛姨媽這邊和寶釵鶯兒玩,輸了錢就惱了耍賴。

寶釵本來只圖打發時間,自然不會跟賈環計較。

鶯兒卻陰陽怪氣的說賈環沒有寶玉大氣,還是爺們呢, 竟然賴他們這幾個錢!

賈環幹脆嚎啕起來,說他自然比不得寶玉, 他又不是太太生的。

薛寶釵主仆正被他鬧得沒法兒,被過來的賈寶玉看到,嫌棄賈環在姨媽那邊丟人,罵了他幾句,趕了回家來。

賈環本來不怕寶玉,因為寶玉平時對人從不嚴厲,不過賈府的家規森嚴,小輩必須聽從長輩,弟弟必須聽從哥哥,他怕的是家規。

回到家後,賈環自覺受了委屈,自然向趙姨娘抱怨。

趙姨娘掐著他的耳朵說:“不要臉的東西,誰讓你去湊那高臺盤呢……”

正罵著,鳳姐兒從這裏路過,聽到了裏面的說話聲,把賈環叫了出去。

賈環最怕鳳姐兒,立刻不敢耽擱走出來。

王熙鳳隔著窗子啐裏面:“他是主子爺們兒,你就這麽罵他?就算他不好,橫豎還有老爺太太管教呢!”

潛臺詞就是,你又是什個什麽東西。

王熙鳳問賈環輸了多少,賈環說輸了200錢。

王熙鳳恨聲指著他的腦門兒:“才輸200錢,你就這個樣!越發被教的下流狐媚子了!”

王熙鳳又管教嚇唬了他幾句,讓丫鬟拿上一吊錢給賈環,帶他去姑娘們那邊玩。

趙姨娘在裏面聽著鳳姐說賈環,哪是說賈環的,分明全是在罵她,氣的按著心口,卻不敢出聲反駁。

不僅賈環怕王熙鳳,連趙姨娘也怕她。

王熙鳳是管家人,明裏暗裏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。她與趙姨娘不睦卻是擺在臺面上的。

這也是鳳姐兒看人下菜碟,看王夫人眼色行事的意思。

曾經的王夫人當然十分厭惡這個搶了她丈夫的狐媚子,又要當賢良的佛爺,自然不會在明面上給趙姨娘難看。

不過王熙鳳很會揣測意思,做了那一把替王夫人懟人的槍,王夫人無法張口說的話就由鳳姐兒來說。

更何況,趙姨娘的不尊重是人所共知的。

她自己不尊重,總是做出一些沒臉的事情來。

全家上下除了個賈政,再沒人喜歡她,連奴才下人都瞧不起她。

而且在這個家裏,姨娘根本沒有任何地位,嫡庶差距是天壤之別。

姨娘們每個月二兩銀子,半個奴才,半個主子的,不上不下,位置尷尬。

那有心氣兒的好丫頭,哪個會願意留下受這種磋磨還被人看不起,不如出去配了人,雖然可能清貧一些還能當家作主。

按說探春和賈環都是趙姨娘肚子裏生出來的,可是探春和趙姨娘卻一點都不像,也不像賈環小凍貓子似的。

同樣是孫子,賈母就從來不拿正眼瞧賈環,萬千寵愛都給了寶玉。

這也造就了賈環不自信和嫉妒的心理,時時被沒有見識的趙姨娘抱怨影響,讓他心裏更加陰暗,明明是個10歲左右的小孩子,卻很不討人喜歡。

之前王夫人見大女兒進了宮,寶玉連個親兄弟姐妹都沒有,怕他以後太孤了,就把探春當親女兒教養。

探春的脾氣作風到像極了王夫人年輕的時候,是朵玫瑰花,美麗非常卻也帶刺紮手。這個家連王熙鳳也要讓她三分。

探春只與母親父親還有寶玉親近,堅定不移地走正房路線,從不靠近趙姨娘,和賈環的互動也很少。這是她的生存之道。

趙姨娘沒事兒還要罵她一頓,說探春忘恩負義,不念生恩,就會撿著高枝兒去攀,卻不在乎女兒尷尬處境。

大正月裏,正趕上各處都熱鬧,老太太讓接了她娘家的侄孫女兒史湘雲過來。

史湘雲是世襲史侯家的小姐,是名門千金,卻也可憐。

她在繈褓之中父母就去世了,由其叔叔嬸嬸教養。而史家比賈家更早衰落,外面還能支著架子,裏面卻艱難。

史湘雲在家不能閑著,也是要做些針線活兒,雖不至於拿出去賣女兒的針線,但是家裏上下用的都是她帶著丫鬟自己做的。

所以每次能來賈府,就是她最松快的時候。

湘雲雖然有如此不平身世,卻是最活潑開朗的。

老太太就最喜歡這樣的天真開朗的小姑娘在她身邊承歡膝下,所以時常念著湘雲,接她過來。

湘雲和黛玉,寶玉的關系一向很好,因為寶釵會做人,她和後來的寶釵關系更好。

湘雲一來,就放他們一塊兒玩去了。

小孩子家就是吵吵鬧鬧,偶爾惱了也是常事,沒人記仇的。

至於寶玉常和眾表姐妹們廝混,會不會出現作風問題,王夫人倒是不擔心。

因為襲人比她這個當娘的看的都嚴,經常寶玉去找林妹妹,一會兒襲人後腳就到了。

因這個,王夫人也該多留留她。

王夫人本來是打算在這些丫鬟大了的時候都放出去的。

可是一想到寶玉身邊的這些人,還不如留下這些早知性情的,所以暫時沒有出手。

老太太聽說寶釵是正月二十一的生日,就說要親自拿銀子給她過生日,畢竟是頭一年來的第一個生日。

王熙鳳拿著賈母出的二十兩銀子,一頓調笑,打趣老太太說她這點銀子既不夠戲又不夠酒的,是存心讓他們往出搭呢!

老太太很喜歡聽王熙鳳說話,從來不因為她這樣開玩笑而惱。

大家歡聲笑語,看起來倒是很和樂。

王夫人在一旁吃著瓜子兒,想著之前寶釵露了有個金鎖之後,就突然興起了‘金玉良緣’一說。

雖然王夫人很快讓人壓了下去,不許再亂傳,到底是透出了風聲,八成老太太也聽說了。

寶釵今年就十五歲了,已經到了及笄之年。可以談婚論嫁了,老太太特地給過生日,這是在提醒呢。

迎春比寶釵還要大,之前她十五就沒辦過什麽生日。

老太太必定以為王夫人和薛姨媽一條心,都想配個金玉良緣呢。

這可是冤枉王夫人了,賈府這邊的奴才們沒有她的授意,可不敢胡亂傳,她這點把握還是有的。

所以,這‘金玉良緣’一說就是從薛家透出來的。

上次,王夫人借著安排小戲子們到梨香院做了一次試探,薛姨媽就從容地收拾東西搬了院子,一句也沒提京城的房子收拾好了的話。

賈家現在又出了一個貴妃,又經歷省親這樣的大事。現在讓誰看著都是鮮花著錦,烈火烹油,薛家不想走了!

也許從一開始,她們就盯上寶玉了。現在寶玉姐姐做了貴妃,只會更堅定了。

老太太恐怕也是看出了薛家的意思,這才鄭重其事的給寶釵過生日。

王夫人對寶釵自然是喜歡的,自己的外甥女兒,與王熙鳳一樣,作為小輩疼愛。

喜歡寶釵和喜歡黛玉,並不會沖突,她們都是可愛美麗的女孩子,有明顯優點也有缺點。

如果賈家不抄家,寶釵也的確是聯姻的好人選。

因為,寶玉幹啥啥不行,一事無成。說從小看大沒有錯,從這時就能看出來,他是個紈絝子弟的坯子,考上了功名也未必耐煩做得好官,做娘的總得為寶玉謀算。

薛家是皇商,看起來的確比賈家的門第低了一些。可是和寶釵聯姻,卻可以連接起賈家,薛家和王家三個家族。

寶玉如果以後不成器,還有這些人扶持幫助。

這個年代的結親非常重要,第一點最重要的就是結兩姓之好,君子要慎之!

自從林如海死了之後,林黛玉已經沒有家t人,她最後的靠山是年事已高的賈母以及賈府。

如果她嫁出去,那別人會把賈家當成她的娘家走動,可是如果黛玉嫁在賈家,就讓賈家失去了結一個有利姻親的機會。

賈母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,所以她從不提起兩個玉兒的婚事,一直態度暧昧,就是沒有權衡好黛玉值不值得她這麽做。

結親的第二個重點就是為了傳宗接代,以前的黛玉身體不好,可能長大都無法承受十月懷胎的辛苦。

所以,當娘的給兒子選媳婦兒,當然要選身體好長命的。

但是,這些都是在賈家能繼續維持下去,四大家族不會覆滅的情況下。

王夫人現在明知道寶玉要是娶了寶釵,縱然舉案齊眉,到底意難平。

寶玉因為黛玉之死,還有賈家的家破人亡,他直接丟下一切出家去了,薛寶釵這個妻子並沒能留住他。

王夫人又怎麽可能會明知不可為而為之。

如今的黛玉也是她看著長大的,看人先看品行,林黛玉的品性高潔,跟這樣的人相處也放心。

黛玉從小被王夫人當童養媳看,一應的用度都和寶玉一樣。

王夫人願意成全他們的姻緣,日後他們還要怎樣,就隨他們去了。

只是老太太這次的暗示,薛姨媽就當沒發現一般,該怎樣還怎樣。

王夫人覺得有必要點一點了。

寶釵是個好孩子,而且也是個有志向有見識的,未必看得上被寵壞了的寶玉。只是礙於家族選擇,她本來可以過得更好。

如果寶釵能嫁到別的人家,或許可以保住下半輩子安穩富貴。

寶釵嫁給寶玉才是耽誤她呢。

寶釵生日這天,王熙鳳奉賈母的命籌備了酒席,讓家裏的小戲過來唱戲。

賈母讓寶釵點戲,寶釵推辭不過,點的都是些熱熱鬧鬧的賈母愛看的戲,果然賈母連聲說:“這戲點的好。”

賈寶玉卻不懂寶釵故意迎合賈母的世故,而是帶著點嫌棄地說:“寶姐姐,你怎麽凈喜歡這樣的戲?”

寶釵就跟他說這出戲的曲牌好,唱詞更好。

林黛玉在一旁看著他們倆的互動。

賈寶玉聽著薛寶釵將唱詞念出來,果然覺得回味悠長,手舞足蹈,說寶姐姐懂得的果然多!

林黛玉有了些醋意,嫌棄地說:“你安靜些看戲吧,還沒唱山門,你就裝瘋了!”

這山門和裝瘋都是戲目的名字,都是接下來要唱的。

一旁的湘雲,探春等人聽到林黛玉說寶玉的話,不由得都大笑起來。

賈母最喜歡這些小孫女兒們湊在一起,陪她說說笑笑了,如今看他們樂的那樣,也跟著樂。

有個唱小旦和小生的,賈母很喜歡,另賞了兩吊錢,還拿果子給她們吃。叫過來問幾歲了,又問拿手的好戲是什麽。

王熙鳳說道:“這小旦的扮相活像一個人!”

寶釵,寶玉都看出來了,只是不敢說。

王夫人說:“我看倒像鳳丫頭。”

其他人也仔細的看了看,不像王熙鳳倒像林黛玉。

湘雲本來想到了要接口,不過王夫人已經說了像王熙鳳,她到口的話:‘倒像林姐姐’又憋了回去。

王夫人對平兒說:“還不快去給你奶奶回家拿面鏡子,讓她好好照一照,是不是覺得這小旦像早上鏡子裏的她自己。”

平兒也笑應了一聲,知道王夫人在開玩笑,不用真回家。

幾個姑娘還有寶玉都對著王熙鳳嘻嘻哈哈的笑,覺得她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面。本來要排揎別人的,結果成了排揎她自己了。

而且王夫人難得說笑話,眾人當然都很給面子的哄笑。

林黛玉看出王熙鳳要捉弄她,肯定要說小戲子是像她的,反倒被王夫人給堵了回去,便故意對著鳳姐比劃著臉,羞她。

王熙鳳爽朗的笑彎了腰:“哎喲,太太說像我,那就像我吧。”

說著她還要另外再給小旦一吊錢,說難得扮相像了她,怎麽也是一層緣分,這是另賞的。

林黛玉大方又得意地說:“鳳姐姐總拿我來取笑,打量我是沒人疼的呢,那你倒是想錯了,你再欺負人,總有二舅母給我做主。”

王夫人嗔怪著說:“鳳丫頭欺負你妹妹好性兒,總跟她開玩笑,若是哪天真惱了你,我可不幫著你。”

王熙鳳求饒道:“我的好太太,好姑媽!我知道錯了,你不能只疼妹妹,就不管我了。”

林黛玉借機告狀:“二舅母你都看到了,鳳姐姐嘴壞可不止這麽一次了。”

王夫人笑著說:“那你回去給她列張單子出來,我幫你一樣一樣的找她算賬。”

賈母聽她們說的這麽有意思,也跟著笑了一場,給王熙鳳圓話:“你二嫂子她是逗你玩兒呢,我就說她是鳳辣子,別人治不了她,如今倒是有妹妹治得了了。”

王熙鳳又到賈母面前湊趣兒,眾人說笑了一陣兒,一場生日宴也熱熱鬧鬧的過去了。

王熙鳳和林黛玉她們常互相打趣逗悶子,這是感情好的表現。被拿戲子比了一次,林黛玉也不一定會真的就惱了王熙鳳。

王熙鳳也的確對賈母看重的表妹很上心,兩個人都打鬧鬧鬧慣了。

但是如果這其中再牽扯上其他人,比如說冒失的湘雲,還有怕黛玉生氣一個勁兒給湘雲使眼色的寶玉的話,事情就會變得覆雜一點。

到時候黛玉當眾下不來臺,不知道要惱上多少天呢。

沒出正月,元春又從宮裏派出人過來。

賈母叫來眾人,只見有一個小太監,拿著一個白紗燈。

說是貴妃娘娘做的謎,讓眾小姐猜,暗中寫好封上,回去請娘娘親自看對不對,另外,每人再做一謎讓娘娘猜。

元春紙上寫著一首七言絕句,倒是不難。

每個人都猜了,寫在紙上封好。

又每人做一謎,用工楷謄好掛在燈上。

晚上太監又來了,說:“娘娘做的燈謎,除了二小姐和三爺都猜對了,小姐們做的謎,娘娘也猜了。”

說著把元春寫的謎底拿出來。

對眾姊妹的謎,元春有猜對的,也有猜錯的。

接著小太監向猜對元春燈謎的姊妹都發了賞賜,只有迎春和賈環沒有。

迎春只當是取樂,並不在意。

賈環心中卻不是滋味。

太監又說:“三爺做的不通,娘娘猜不著,叫奴才問三爺是什麽?”

大家去看賈環寫的什麽,果然很不通又惹人發笑。

賈環紅著臉說了,眾人更覺不通,怎麽枕頭和獸頭成了兄弟讓他給扯一塊去了?

賈母來了興趣,便命人速做一架小巧精致的圍屏燈來,擺在堂屋,命姊妹們將各自的作品寫出來,粘在屏上,又備下了獎品,等晚上大家一起猜燈謎玩兒。

賈母興致高,姊妹們又是很有興致,湊在一起作詩或猜謎是她們喜歡的活動。

做詩還要求讀書讀得多,要有才情文墨才寫得出來。猜燈謎就容易多了,能夠真正做到雅俗共賞。

老太太高興,王夫人一貫都是陪著的。不像邢夫人得過且過,每天點了卯就回去。

就是邢夫人,聽說了今日老太太要開燈謎大會,也早早的過來。

賈政下朝回來,沒見到王夫人,得知老太太上房那邊兒正命人做圍屏燈,也來湊熱鬧。

賈母命擺下三桌酒席,眾人按輩分,分頭坐了。

平時每到這種場面,寶玉高談闊論,史湘雲喋喋不休。

今日因為賈政在場,都成了沒嘴的葫蘆了。

王熙鳳也不敢放肆大頑大笑了。

賈母看出這沈默的場面是賈政造成的,就攆他走。

賈政也知道母親的意思,就說:“老太太為什麽只疼孫子孫女兒,就不疼兒子一點兒?”

這麽大的老頭子了,還要在母親面前賣乖,王夫人覺得真的沒眼看。

寶玉已經長成翩翩少年了,還喜歡在賈母面前撒嬌,她一想到寶玉到了賈政這個年歲,也要這樣在她面前賣乖,不由得的惡寒。

王夫人想著,也許寶玉長成這樣真的是遺傳因素,來自父親那方的遺傳。

賈母也覺得把滿腔孝心的賈政這麽趕走有些不近人情,說:“你在這裏她們不敢說笑,我嫌悶得慌,我說一個你猜,猜不出要罰你。”

賈母說的謎語,賈政故意猜了半天才說出正確答案,故意被罰了一堆東西。

賈政又說了個燈謎,讓賈母猜,“身自端方,體自堅硬,雖不能言,有言必應。”

賈政要把答案告訴寶玉,讓寶玉悄悄的去告訴老太太。

王夫人攔著,壓低聲音說,“老太太今兒個就是取個樂,猜不猜得著的也沒什麽要緊,何況t她那邊的幫手多著呢,孩子們都聰明,老爺不必費心。”

賈政怕老母親猜不著,積極的要把答案一並告訴,倒是孝順了,可是讓她那麽快猜著,總會讓家母覺得沒意思。

賈政知道他刻板的性格不討母親喜歡,便聽王夫人的。

果然,他這個謎語一出,姊妹們那邊兒猜了半天,紛紛給老祖宗出主意。

最後是黛玉猜到的謎底,“悄悄”告訴賈母,賈母張口說:“是硯臺。”

賈政這才點點頭,說:“這回總算猜著了。”

宴席開始,大家也不必規規矩矩的坐在那兒,本來主要就是為了猜燈謎的,一邊吃宴席,偶爾有人起身去看燈謎,氣氛總算熱絡多了。

王夫人和賈政挨著坐,她想要吃桌上的那一碗櫻桃乳酪,離得有點遠。

她目光落在那兒,剛要示意丫鬟去拿,賈政卻先一步,幫她把乳酪端了過來。

王夫人道謝,然後如常的吃了起來。

雖然夫妻情分平平,兩個人晚飯的時候總是要在一起用的。

因為這樣可以相互通氣兒,說一天府內府外發生的大小事情。

賈政每天有事兒要交代,王夫人自然也有事情要跟他商量,找他拿主意。所以才形成這麽一個模式。

今日家宴,賈母和寶玉姊妹們都在一起,他們自是不必說以往的那一套了,不過相處起來卻很自然,因為幾年下來都是如此。

他們兩個人的小動作,卻被有心人看在眼裏。

或者說這位老爺的一舉一動,大家都是在悄悄關註的。

他形象一向嚴厲,都知道寶玉怕他像耗子怕貓一樣。又是家裏的大家長,威嚴日盛,今天賈政在這,眾人連多一句玩笑話都不太敢說。

就是跑去取燈謎的,也要放一分心神關註賈政。

從王夫人和他兩個悄悄的說話,到賈政不用王夫人開口,一個眼神就能夠親手為王夫人端菜,這是眾人平時都沒見過的,賈政的另一面。

瞥見這一幕的姊妹們忙低下頭去,不敢多看。沒想到老爺和太太私下相處是這樣的。

賈母也在暗暗含笑點頭,她原也以為賈政太過於嚴肅了一些,王夫人又不大說話,以為這兩個悶葫蘆湊在一塊兒自然沒有話說。

平日最多就相敬如賓,特別是年紀越大越是如此。如今看來,似乎比想象的要好一些。

邢夫人心裏倒是蠻不是滋味的。

她是賈府的大夫人,按說應該最尊貴的,可惜是個做了人家填房的,本來在身份上就矮一截,賈赦卻從不把她放在眼裏。

她在賈赦面前唯唯諾諾,從來都是她伺候賈赦,端茶布菜。

賈赦還不一定願意用她,自有年輕美貌的小姨娘,小丫頭們在跟前伺候。

何時賈赦給他端過一道菜,斟過一次茶了!

再看看王夫人,真是不能人比人,只會自己生一肚子氣。

邢夫人再看王夫人,跟她差距也巨大,看起來完全不像四十多的肌膚面容。

她又悄悄的摸了摸自己的臉,邢夫人決定,便是沒面子,趕明兒也要到弟妹那兒去問問,究竟有什麽保養的秘方,怎麽人能越活越年輕了?

賈政,王夫人兩個還不知道他們已經成了眾人關註的焦點。

賈政接著他又猜子女們做的謎。

元春,探春,寶玉,惜春,迎春的謎底分別是爆竹,風箏,鏡子,佛前海燈,算盤。

賈政邊猜邊心想,怎麽大好的元宵佳節卻做這些不祥之物?

娘娘所作的爆竹乃是一響而散之物,迎春所作的算盤又是撥亂紛紛,讓人心亂如麻。

寶玉所作的鏡子虛無縹緲,映出的終究是鏡花水月,而非是真實。

探春所做的風箏飄飄浮浮,惜春所做的海燈越發的清靜孤獨。

更何況,做此物還有限。小小的人兒作此詞句,更覺得不祥,看來皆非福壽之輩!

想到此處,賈政越發覺得煩悶,有了悲戚之狀。

賈政從眾人的詞句之中,總覺得似有所指,心中悲涼。

賈母見到他只是低頭沈思,以為他為公務勞累,就讓他回去歇息。

賈政強打精神,向賈母敬了酒,一人回到房中,更覺得淒涼。

王夫人看他的情狀,也跟賈母告辭。

賈母自然願意看到他們夫妻和睦,連忙說這兒不用她,有孫子孫女們在,他們自會取樂的。

賈政一走,寶玉就像是開了鎖的猴子,指手畫腳,信口批評這個不好,那個不當,眾人玩到三更才散。

王夫人回來說:“老爺可是心中有何煩悶?”

賈政本來沒來由的忽然湧上的悲戚,便覺得十分孤寂壓抑,又不能和別人說,和自己的夫人說總是沒問題的。

於是便說從各人的詞句中生出的不祥之感。

他說出來只不過是圖一時的暢快,以為王夫人不會理解他。

王夫人對賈政說:“古語說:君子之澤五世而斬,我們賈家也是個經歷了百來年的家族,的確是赫赫揚揚了一番。不過,說句不恭敬的話。如今不成器的子弟多,能撐起家業的少。若是只知道吃喝玩樂怎能不敗空。老爺也應該知道,外面的架子雖然還在,內囊已經花的差不多了。”

賈政就算是不管事兒,在建造園子的時候也知道一車一車的古董玩意兒運出去,換回來十來箱子的當票。

賈政聽了王夫人這話,也不由得倒長嘆了一口氣。話不中聽,卻也沒說錯。

他也明白了為何聽到子女們所做的那些謎底,為何便心中悲戚。只因那些虛無縹緲之物就如同賈家如今的處境一般,富貴榮華得虛無縹緲。

他又一貫瀟灑,在經濟仕途上並無長才,有心無力,怎不叫他悲戚?

榮寧二府之中,只有賈政在偶爾上朝,與朝政大權能接觸的十分有限。

賈赦賈珍雖然爵位都比賈政高,卻是榮養著,並無官職實權的。以他們兩個為首帶著下邊的子孫們胡鬧,從‘文’字輩就開始了不成器,玉字輩的寶玉,賈璉,賈珍等更是紈絝子弟,得有多大的家業才夠他們去揮霍的?

奈何,賈政雖然知道賈府中空的現狀,他也沒有辦法呀。

王夫人卻說:“今以為榮華不絕,不思日後,絕非長策。”

賈政驚訝地說道:“夫人有何想法?”

王夫人說:“老爺覺得我們多置辦一些祭田怎麽樣?”

“祭田?”

王夫人說:“多準備一些祭田,留給子孫後代,總能長長久久的傳下去,也能讓先祖永享祭祀。日後就算是哪一代不孝子孫做不成官兒了,成了個白身,回去總還能做個耕讀之家。而且,律法中都提到過,無論遇到什麽事兒,就算是抄家大罪,這祭田都是不在查查抄範圍內的,可見,這樣的預備最保險。”

王夫人當然往後了說,按照賈家這個現狀,往後說不定哪一代就要靠回家種地耕讀過活了,

實則他們這一帶就用得上。

賈政倒是沒想到王夫人會想那麽遠,還認為王夫人是為了他今日之狀,才出此主意。

他雖然今天有感處境,卻覺得賈家還遠沒到需要靠幾畝祭田過活的地步。

賈政略一猶豫說:“這……可是增加祭田之事,跟闔族都有關,還是要找珍哥兒說。”

王夫人就當他答應了,順著說:“這就要看老爺了,等過兩個月我去看了娘娘,出來就說以娘娘的名義祭祀先祖,置辦祭田,我想珍哥兒他們也是沒有不應的。”

賈政說:“不是說日子越發艱難了嗎,怎麽還有錢置辦祭田?”

王夫人說:“這府中上千的人口,哪個月開銷不大,總覺得入不敷出,在哪裏省上一省,都能省得出來了。這是功在當今,利在子孫的大事。老爺好好想一想,我們該不該做。如今只是我們略緊一陣子,到子孫後代那裏,不知道要如何感謝祖先英明呢。”

賈政一想也是,如果賈家能夠一直顯赫那更好,如果不能,真到了哪代就不行了,後世子孫想起他賈政做出的這個英明決定,那他在後代心中不就是最英明的先祖了!

他一生活得就是為個好名聲,若能被後代感念流傳更是他所願也。

也不再乎花銀子了,他更是下定了決心要辦成這件事兒。

他想著,如此的話,還要派人去金陵祖墳那邊,選些適合的膏腴之地才行t。

第二天,王夫人讓人分別給賈環和迎春分開送了這一些他們用得著的東西。

賈環的是一些配飾,荷包,香袋,玉環。

荷包裏面還裝著成對兒的精致金錁子,一看就是體面節禮。

給迎春的是一套寶石做成的首飾。

都是男孩女孩們家常用的東西,跟‘宮廷’兩個字一點不沾邊。

迎春為人是木了點兒,可是她又不傻。

賈環來找她玩,顯擺太太給的好東西的時候,迎春說道:“嬸娘是看我們沒得大姐姐的東西,在幫著我們找補呢。”

賈環本來因為就他沒得元春的東西,反被拎出來給個沒臉還不自在,這次得的配飾可成了他的心頭好,高興地說:“不知道娘娘什麽時候還讓猜燈謎,這下我猜不著也不著急了。”

王夫人的確是在給元春找補。

元春省親的時候,就讓報賈環病了沒讓他出席露面。

不然賈環怎能好得那麽快,元妃省親剛結束,他就活蹦亂跳地跑出去跟小丫頭們賭錢了。

這次元春大老遠的從宮中送回燈謎,只有迎春和賈環沒有猜對,兩人就都沒有賞賜,這也就罷了。

主要是她還讓太監問到賈歡臉上,怎麽做的那個謎不通,娘娘根本沒猜。

這在王夫人看來,就很沒有必要,有失風度了。

貴妃娘娘心思不放在宮裏,卻跟家裏的庶弟較真兒,讓人見了也會覺得她的心胸不寬。

大節下的,讓所有人都高興,比起小性給人穿小鞋重要多了。

所以王夫人只能找補。

這天,王夫人又到薛姨媽他們的院子來說話。

薛姨媽的確看上了寶玉,想擇他為東床快婿。

賈寶玉是日後榮國府的繼承人,這一點毋庸置疑的。

但是在沒有把握之前,薛姨媽也不打算透出來,本來就是借住這裏,仗著賈府的勢,哪有女方上趕子說親提親事的。

薛姨媽一點口風沒露出,也是因為王夫人看起來沒對寶釵表現出什麽特別來,雖疼愛寶釵,也疼愛黛玉。

王夫人說:“開年寶釵就十五了,這就是生日大的壞處,長一歲也特別快。”

薛姨媽說:“是啊,寶丫頭從小就懂事著呢,倒是跟年齡沒什麽相關,好在我有個她,能夠事事為我分憂,若是只有蟠兒一個,早被他氣死了。”

王夫人說:“寶釵進京是為了待選郡主公主伴讀,不知道這待選的結果怎麽樣了,還要等待多久?若是耽誤了女孩子的花期和婚配就不好了,要不要早早的找人,進去說說撂了牌子?”

薛姨媽他們之前說送寶釵進京待選,其實也沒有真的要送寶釵進去給貴女當伴讀,遭那幾年罪的想法。

畢竟待選的人那麽多,而名額卻有限,能夠選進去的也是鳳毛麟角。

貴女伴讀的起點又不高,不像元春那種女史,有直接入皇上眼的機會,說不定真要白白耽擱幾年。

薛家自知相比起其他能在宮裏留名的人家,他們的門第勢力都是低的,之所以大張旗鼓的說待選的事兒,也是為了給寶釵鍍金。

薛姨媽第一次聽王夫人提起寶釵婚配的事兒,頓時來了精神,“寶丫頭這事兒,少不得還得姐姐多留心,我在京城也不認識什麽人,姐姐可有什麽想法,有看好的青年才俊不曾?”

王夫人說:“那要容我好好的將這京裏的青年才俊們選一遍了,寶丫頭這麽好,自然也要配個好的,我們慢慢打聽著,選定了最好再慢慢品覺著一兩年,覺得對方的人品和家族都可靠再定下來。”

薛姨媽見王夫人如此說,心裏有些不落底。王夫人這是沒有找寶釵做兒媳婦的想法?

薛姨媽近一步暗示說:“要我說,也不必遠嫁,最好要知根知底,模樣性格都配得上她的才好。”

王夫人說道:“那是當然,再遠也遠不出京城,我們又不打算把寶丫頭嫁到南邊去,到時候你們來往走動也方便,寶丫頭帶著夫婿來我這兒也方便,親戚還是要多走動才更親。只是到時候,外甥女婿封爵受官被派到別處去上任就不是咱們能控制的了。”

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,王夫人就回家了。

薛姨媽在她走後,越品越覺得王夫人只提寶釵的婚事,卻絕口不提寶玉。是沒有把兩人湊成一對的心思,不過薛姨媽還抱著僥幸的心理,打算繼續等等再說。

寶釵才十五歲,還等得起,疼女兒的人家十八九歲再嫁人也是有的。元春當年不也是過了二十才送進宮,如今不就有大造化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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